若琢

人真应该珍惜眼前的一切——哪怕是你已经看腻了的这些东西,说不准哪天就没了。

穹图



第五章



是夜,月黑风高,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。风兮从芥城里摸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,对照手上的梵空(一种类似地图导航的东西,椭圆形,手掌大小,能自动生成以持有者为中心方圆二十公里的路线图,有荧光,且可随着持有者方位的改变而改变)找到附师所在的屋子,无声无息的腾空而起,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趴在了屋顶上。


附师明着是城主府的首席幕僚,掌握着城主府三分之一的权力,但他的背后却不是樊弥彻,而是答阑王城。答阑王城在天河遥远的另一端,是纳迦族旁支的聚居地。


附师直接受命于王城城主,相当于间接知道了樊弥彻的动向——栖云城所在的夹悬黛岛是修弥天最大的一块智岛,资源丰富,宝矿精石更是不计其数。


且不说纳迦族和城主府有旧仇,单单夹悬黛岛本身的价值就足以令答阑王城怦然心动。奈何栖云城在修弥天一直属于中立方,王城在捏着鼻子拉拢无果后,便打算从其内部徐徐图之——


没错,王城城主是个不赞同暴力美学的人,他喜欢温水煮青蛙,而今附师这颗棋子已然掌控城主府将近一半的力量,只要近日把夜叉暗卫控制在手中,夹悬黛岛,唾手可得。


但樊弥彻也不是傻子,相反他清楚得很,于是他半个月前在阮乐阁给风藏发了秘帖,只要是秘帖就会有从阮乐阁到目的地的直达通道,风藏接了这单生意,于是便有了现在风兮半夜上房的这一幕。


附师别院很大,风兮数了数,前院有两个巡逻小队,一队十五人,队长是栖云城缉城卫的好手,后院只有一队巡逻人,但隐藏了不少浅淡的气息,应该是暗卫。风兮抬头看了看天,伸手在胸口划了个圆,默默在心里念了句“玛什拉福佑”,右手一收一张,指间便多了四枚淡青色的风刃。


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在风刃上,飘落之势仍然灵动,但却已经被分割成了整齐的两片。


少时,风起,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凛冽的气息,巡逻队队长似乎感觉到了异常,猛一转身,长刀“呛郎”出鞘,落叶似天女散花般四下飞舞,四枚风刃夹杂在其中向巡逻人激射而去,缉城卫只听见自己身旁几声闷哼,那四人脖子上便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线。随后血线迅速扩大,脖子上的人头一歪,毫无生气地滚落在了地上。


风兮眯了眯眼,抬手八枚风刃齐出,其中四枚划了个圆弧甩向东墙的另一队巡逻人。落叶纷飞欲迷人眼,东墙那一队并不如这边一般警觉,于是在他们刚转过一个墙角时,落在队尾的四人身上燃起了无色的光焰,刹那无痕。


借着风势,风兮欺到了那名缉城卫身前,他刚举起刀欲往前一斩,风兮微一蹲身顺势卡住他的右腿,左脚回勾,再猛一下压——清晰的骨折声音从那人腿上传出,而风兮手中的风刃早已插在了缉城卫的喉间。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,这个时候风兮就很骄傲于自己的体术——果然没有白练啊。


风兮的风刃带着风炎,所以凡是被击中的人全被烧了个干干净净。他在前院大开杀戒,后院的那些夜叉暗卫不会不清楚,大约是觉得前院的这些人还不够资格让他们出手去救,毕竟是分属两个阵营的人,消耗敌方保全己方何乐而不为?


风兮站在院子中央,默默叹了口气:真是群冷漠无情的人啊。然后歪了歪头,轻轻笑了笑:原来还是有人注意的么。


风兮拍了拍手,指间的风刃消失,然后右手往腰间的百宝囊一探,从巴掌大的腰包里抽出一把刀来。刀身细长,水银样的金属光泽沿刀面流淌,风兮拿刀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,刀锋迸出一抹藏青色的流光。


屋顶上站着的暗卫抱着胳膊,闲闲插了句话,声音里带了些促狭:“是风离啊······久仰大名,居然能劳您大驾,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?”


风兮打了个愣神。这声音很年轻,带着骄狂气。据他所知,这支暗卫至少成立了有两殊的时间(一殊一百年,不韵界各天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,三天界每十年算作一个生长期,整体时间流逝按殊计算,因此此间人的寿命也是很长的)往后至今没有再吸收过人手,所以声音普遍都应该是大叔向才对,可这个人,不太符合常理啊······


风兮皱眉:难道逆生长了?


风兮看着屋顶上那位一样戴着面具的暗卫,只不过是白色夜叉脸,晚上看起来有点惊悚——掌事大人给他提供的那份资料上最重要的一条信息被他漏掉了:城主府夜叉暗卫新增一名成员,身法极其灵活,且力拔山兮……咳咳,总之力气很大就是了。


“生面孔。新来的?”


“嗯哪,我叫玄玉。”


“特长?”


“腿特长。”


风兮“噗”的一声,“小孩儿你不是在开玩笑?”


年轻暗卫吹了声口哨,“那你看看喽,”他弓步沉腰,脚下隐隐有炸雷作响,说话间是十足十的挑衅,“咱的腿可是真的长!”


“长”字刚一出口,屋顶上玄玉就不见了踪影,转眼风兮便看到一只鞋底在自己眼前急速放大——


“打人不打脸啊喂!”风兮感觉自己受了点惊吓。话是这么说,风兮一个铁板桥避过这飞来一脚,同时一手撑地,右手长刀突前上撩——


“哇!要不要这么阴人!断子绝孙刀啊!”玄玉的声音里有一丝气急败坏,他立马收腿回撤,以左腿为轴,右腿迅速划出一个大圆,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风兮当空砸下!


风兮瞳孔一缩,手中秀刀往头顶一格,刀身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,然后“呛郎”一声弹了出去,凌厉的刀气深深割进了玄玉的脚腕。再一转眼,玄玉在离风兮三尺远的地方站定,两只手在背后一晃,手里就多了两根烧火棍一样黑不溜秋的东西。


玄玉将其对接,繁复的花纹盘绕着漆黑的棍身以幽蓝的光焰依次点亮,玄玉伸手挽了个棍花,笑道:“打架专用烧火棍,”说完,身影从风兮身边飘忽而过,留了一句话:“小心哦,它可是兵冢里出来的道器呢。”


下一个刹那,幽蓝的光弧与雪亮的刀光交错,于此夜无声的冰寒里,火星四溅。


两个人影在前院转着圈儿的上蹿下跳,每至一处便会激荡起迷雾样的微尘,以及地面青石板上裂纹遍布的大大小小的凹坑。又一次到院子中央,玄玉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夜空,衣襟飘鼓,某一个瞬间天空的某一处银光一闪——


秀刀虽薄,可在风兮手中却挥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,宏大的刀光挟裹着海啸一般的刀气,向着玄玉汹涌而去!


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,院子中央塌出个大洞来,后院的暗卫们终于按耐不住纷纷跃上屋顶,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——


前院地面已经支离破碎,中央的大坑洞里,玄玉在下,单膝跪地,两手握着烧火棍朝上格挡,幽蓝的光焰急促的明灭,仿佛在喘息;风兮的秀刀因为具象化的巨大风刃的加持涨大了好几倍,架在烧火棍上,整个人以一种倾斜四十五度角的下坠姿势定格在空中。


少顷,有零落的掌声响起,坑洞里的两人对视一眼,齐齐跃出坑洞,两人都灰头土脸,不同的是风兮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一些。他叹了口气,伸手揉了揉胸口,嘀咕了一句:“又来了······”


玄玉看向风兮,刚欲开口,风兮抢先说道:“附师是答阑王城的人。”


一片寂静。众暗卫脸上都浮起古怪的神色,玄玉抬头看向一旁的树上,吐了口带血的唾沫,“老大别躲清闲了,出来见人啦!”


从树上轻轻巧巧落下一名暗卫,玄玉快步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几句,那人就低低地笑了起来,很好听,像奏响了云端的古瑟。


“你,很不错。附师是谁的人我们都清楚······嗯,他现在其实离死已经不远了。”他朝塔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风兮了然——早在潜进来时就感觉不对劲,打得这么热闹怎么一个围观的人都没有?


风兮一笑:“早听说夜叉族的大护盾防御性很强,没想到连隔音效果都这么好。”


原来整个附师院都罩了一层结界,与外界完全隔绝,屋内的附师正毫不设防的喝下一杯茶水,他不知道连自己的心腹都已经被策反成功了:给姑娘找了一个帅气的女朋友,死心塌地海枯石烂那种,(你没看错)干完这一票毒死自己主子的勾当就可以带着金银珠宝远走高飞了。


风兮就知道那杯茶水肯定有问题,果不其然——没喝完的茶水泼洒出去,茶杯摔到地上成了碎片,从椅子上跌下来的附师睁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,张牙舞爪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

他抠着自己的嗓子眼儿想要把茶水吐出来,可那毒明显见效奇快,风兮看他憋的难受,实在不忍心看附师的脸涨成癞蛤蟆的样子,(大概是觉得太丑)轻飘飘一枚风刃过去结束了他的生命。


玄玉过来摘了面具,露出一张干净的少年脸庞,冲风兮挤挤眼:“咱们这算是,里应外合?”


风兮一笑,咳了两声,两人互相击掌:“合作愉快。”


尽管完全是双方都很莫名其妙的合作愉快。


走的时候,暗卫老大来和风兮道别。


“我叫巍子。夜叉王的第四个儿子。”


“哟,还是个皇亲贵胄,”风兮一挑眉,“照理说以樊弥彻的性子,是不屑于做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的······”


巍子似乎忍下了一声笑,一本正经道:“不是城主。”


单纯只是因为他没那个脑子。


“谁?”


“是文公子。也是明都唯一曾当职满一殊的彬蔚大人。”


“曾当职?”风兮摸了摸下巴,“这么看来那位文公子就是下一任的附师了吧?”


“你很聪明。”


“过奖,”风兮笑了笑,“还请留步。”巍子停下,拍了拍风兮的肩膀,走时,手在风兮的腰包上似是不经意地拂过。


“这小子,状况有点不太妙啊······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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